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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了忘却的纪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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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我早已想说有一点话,写一点文字,关于初中时的一个知心好友。这并非为了别的,只因为有关她梦魇般的蜕变,总时时揪痛我的心,迄今不曾终止,我只想借此耸身一摇,将这情感宣泄,给自己轻松一下。
两年前的此时——我们都在为中考做准备——即一九九六年四月七日夜或八月晨,便是她南下打工的时候。在我们这个小镇这似乎不算稀奇的,但我依稀记得白头发的班主任却因她的决定深沉的摇过头,叹过气,眼珠也有些浑浊。当时几位谈得来的同窗都没说过什么,或者也许是不愿或不屑于此类事,只在学友录上落了一点甚不必要的言辞,大抵也是“家庭幸福,万事如意”等放之四海而皆准的话。我不知道我的留言是否伤害了她的心,因为我提及了思念和学习。
二
她走的前一个礼拜,是来过我家的。那便是她留给我的最后印象:水蓝色的学生服,头发又黑又长,戴一个白色发卡,美丽中带着哀伤,像是对谁有着极其深刻的不满。她说是找我要相片做个纪念,我于是很遗憾,因为我的照相并不多,便应诺今后倘若照了寄与她。她微笑着点头,周正的脸上浮着的笑如同一阵浓浓的叹息。
“其实不去的话,倒也是好些,你的功课又好。”我开口以后又马上惴惴了,但也找不到更好的话去说。
“那也是没有办法的事啊,爸爸病得厉害,妈妈一人的工资养不活我们,更谈不上读书了,倒不如去外头看看,找点事做,负担会轻很多。”她斜着头,眼睛盯着天花板,缓缓的讲。
“联系好没?”“联系好了,放心吧,是一家正当的企业。你是晓得我的,不干净的事情我做不来。”“小心些,那边乱得很,别被骗了。”“晓得。”她的眼泪便滚下来,重重地砸在地上。
三
我的决不写信和寄相片给她,其实也并不完全因为学业的紧张,其中含有省事的分子也不少。因为我怕我的说话将她那也许已经愈合的心灵的伤口再度撕开。
她是来过一封信的,还寄来一本《徐志摩诗全篇》。我不喜欢诗,但因为是她寄来的,便也常常翻阅,每当这时,脑海中会浮现出她若隐若现的相貌。
只是不明白为什么都要去打工:没有打过工的要革新,正在打工的要维持原样,打过工的要复古。也难怪,凡有田妇村氓,山村野老,只要是脑髓里没有一点贵恙的,谁不想摈弃冗繁的劳作,多赚些孔方兄呢?大抵如是,大抵!
她的性情是温和的,也并不贪婪。
四
黄历一天天地翻过,她那以后却不曾回来,我去了信又被打回——“查无此人”,她的父母又说她常常寄钱回家。我渐渐得不到她的信,她便断了音讯。后来,我又目睹了几位同窗背上行李包去寻求别样的人们。他们,当然也包括她都是与我在幼稚时候也曾经做过许多梦的青年,他们大抵是忘却了,也罢,既然自己也并不以为可惜,我又何苦庸人自扰呢?只是精神的丝缕还牵着已逝的时光,而我偏苦于不能全忘却,这不能忘却的一部分,也就成了每日思念她的理由。
九六年三月的某一天是她的生日,那时竟也没有提到打工的事,便几人邀好骑车去了沅江大堤后面的一块田地。那里有碧绿的菜畦,金黄的油菜花,光滑的鹅卵石,油蛉在这里低唱,蟋蟀在这里弹琴。正值季春,一些煞是好看的花朵零星地缀在草坪上,她很高兴,像是卸下了很重的包袱,也像祥林嫂在土地庙捐了门槛一般。她把小花攒在一块儿巧妙地编成花环,戴在头上,轻松调皮的笑。这些美好的情景像梵高画中那些强烈的鲜色熔成了难以磨灭的回忆。
就这样,在思念的纠缠中到了九七年的夏天,很热很热。我想,她大抵是头了自己的风扇,固定的饭碗应该也是十分牢靠的——也是源于我的祈祷与期盼。我就在这祈祷与期盼中等待这她能回来。
但在祈祷与期盼之外仍然有些惶恐。
我因为常见些但愿不如所料,以为未必竟如所料的事,却每每恰如所料起来,所以恐怕她也一律。果然一九九七年八月的一个下午,我忽然得到一个可靠的消息,说她已于六月二十日夜或二十一日晨在一家夜总会被捕了,原因当然也被人阐述得清楚。
原来如此……
雨下了一整夜。
在一个阳光依旧的中午,我站在大操坪中央,左边是被风吹得歪歪斜斜的杂草,右边也是被风吹得歪歪斜斜的杂草;人们都在运动,连我的同学和老师。我却从十二点站到十二点半,从十二点半站到一点,从一点站到一点半,从一点半站到两点。我沉重地感到我失掉了很好的朋友,我在迷茫中沉静下去,然而积习却从沉静中抬起头来,像在读又像在唱般地独自言语道:
“也许,也许,应该寻求自己的价值吧……”但末两句,后来不确了,我终于将这写给了一个又打算放弃学业去广州淘金的友人。
可是在如今,这实话确实是毫无说处的。我记得,她走前我也提起过这句明智的话,也劝过留过,但并不凑效。我颤颤翻着《徐志摩诗全篇》,却看见这样一句:
“我更不问我的希望,我的惆怅,
未来与过去只是渺茫的幻想,
更不向人们访问幸福的进门,
只求每时每分给我不死的印痕……”
五
前年的今日,我在没有风扇的教室里演算着习题,她却是吃力地背上包袱上车远离了故地;去年的今日,我在纸上一遍又一遍默写着外文单词,她却不真的去了哪里的夜总会,为谁百般媚笑;今年的今日,我静坐在家中,天上的星星稀稀疏疏,人们都睡觉了,连我的父母和弟弟,她却不真的在哪所监狱里啃着干冷的面包。我又沉重地感到我失掉了很好的朋友,我在悲愤中沉默下去,不料积习又从沉没中抬起了头,写下了以上那些文字。
时间永是流逝,街市依旧太平。少数人的蜕变并不能给这喧嚣的城市一点震撼,至多作为人们饭后的谈资。过去读鲁迅的梦呓般的文字很奇怪他为什么在最撕心裂肺的地方用上省略号,现在我懂得了……
在这两年中,她的命运腐化成一团阴影笼罩着我的心,将我裹得不能呼吸,我只能用这样的拙笔,写几句文章,算是从阴影中穿一个小孔,自己延口残喘,这是怎样的人们啊?呜呼!路正长,未来也正长,我不如忘却,不说这样的伤心的话好罢,但我知道,假使我不挑明,将来还会有后悔的人,落泪的人,再说时怕是太晚了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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