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番茄与西红柿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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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名叫小小的家伙绝对体格硕大。事实上它不过是一只体态臃肿外皮凹凸不平的番茄，取名叫小小也并不意味着它就一定长得小巧玲珑——要知道这世上名不符实的番茄就跟名不符实的人一样多。长得丑并不是它的错，要命的它偏偏喜欢上了另一只叫做红红的番茄。红红是它们这群番茄里公认的美女，浑圆优美的身型，娇艳欲滴的皮肤，迷死人不偿命的眼神。小小一看见它就不禁激动得满脸通红，浑身发抖。当然红红压根就没把它放在眼里过，它的身边多的是漂亮小伙子的追求。这个时候小小才会懊恼自己怎么打小就那么嘴馋，贪吃了太多的生长剂以至于长成今天这副德性。
痛苦的单恋终于在某天清晨结束。一辆货车把它们载到早市的菜场，而红红也不出所料地成为第一批被卖出去的番茄。当小小隔着箩筐看到红红跳进别人家菜篮那神气活现的样儿的时候，它恨恨地吐了口口水，“拷！你还当自己是出国旅游去呐！NMB拽个什么劲儿！回头不一样得下锅！傻妞！”当然这话它只敢小声地在心里说说，筐子里还有不少红红的追求者——它还不至于傻到那份儿上。
一筐番茄快要卖完的时候，马上又有人搬来一筐新的番茄。这时卖菜的人顺手把另一筐番茄“哗啦啦”地倒进小小所在的筐子里。注意，卖菜人只是“顺手”。而就是这不经意的一次顺手，却成为那颗叫做小小的番茄生命里最重要的一次转折点。
小小觉得有些挤，它笨重的身体对这些不断涌入的新伙伴还不太适应。费力地扭了扭脖子——如果它还有脖子的话——这才发现身边多了一张陌生的脸。
“嗨！兄弟。新来的？”
看到这里大家请不要误以为小小是只热情的番茄。它之所以肯主动跟这只不认识的番茄打招呼，除了它的朋友不是太多以外——实际上肯跟它说话的番茄更少——还有一个重要的原因，就是因为小小第一眼看到它的时候居然会生出一股惺惺相惜的感情出来。这意味着那只新来的番茄身上一定有着让小小不再感到那么自卑的东西。比如说，外貌。
严格来说这只新来的番茄长得并不算丑，只是个子瘦弱了些，长相委琐了些，脸色青灰了些。小小却激动得像看见亲人一样，就差没扑上去跟人家握手了。
岂料对方却根本没有一丁点新来的觉悟，冷冷的瞟了小小一眼，说，“我没兄弟。”
小小百年难遇的热情就这么平空被浇了一头凉水，说有多尴尬就有多尴尬。正准备伸出去的肥爪也讷讷的往回里收，“大家都是番茄嘛……”
“我不是番茄！”
“啥?”小小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随即对自己的眼睛也开始表示怀疑。然而在确认自己今天绝对有掏过耳屎揩过眼屎之后，他不得不再问一次——
“你说啥?”
“我说，我不是番茄！我是一只西——红——柿！”
“哈哈~~~你真逗！”小小笑得想打滚儿，可惜地方不允许。
“懒得理你，俗！”新来的番茄，哦不是，新来的西红柿一翻白眼，把脸转一边去了。
小小被这西红柿的白眼一噎，顿时有点傻眼了。它活了这么大，还头一次听到有番茄，哦又错，有西红柿骂它俗。而对于“俗”这个字眼的涵义小小更是没什么概念，所以当被别只番茄——西红柿骂成“俗”的时候，它不禁没有生气，相反还对这只懂得骂别只番茄“俗”的西红柿产生了一丝丝的好奇。
“你为什么说我俗?”小小试探地小声问道。
“不止你俗，这整个世界都俗！”西红柿冷哼。
这句话简直彻底颠覆了小小以往那微薄得可怜的人生观与世界观，它在霎时间猛然醒悟了过来，它回忆起自己小时候还曾经问过为什么天是蓝的云是白的这一类问题，它也曾在很久很久以前模模糊糊地思考过自己的存在究竟有何种意义，它突然反省到自己以前对红红的迷恋是那么的肤浅无聊可笑，它这才发现自己面前的这只西红柿那张严肃的脸显得多么有深度那紧抿的嘴角是种多么坚强的弧度那青灰而略显细纹的外皮原来就是沧桑与内涵的代名词！
此刻小小对这位西红柿的崇拜已经达到无以复加的地步，于是它怀着无可比拟的忐忑心情请求与对方聊天，它诚惶诚恐地请它的偶像赐教它的姓名。
“我叫青，我的职业是行为艺术家。”
小小头回听说番茄还有职业这种说法，但是它没有任何理由去怀疑青所说的话，况且它的偶像不是番茄，是西红柿。
紧接下来的谈话是小小这辈子做梦也不曾想到会有的经历，它居然跟青聊起了艺术，文学，社会，历史，宇宙，生命。它们从神秘的玛雅文明一直聊到泰国人妖，从古老的埃及壁画一直聊到后现代主义的大话西游，从弗洛伊德一直聊到上海宝贝，从古罗马的覆灭一直聊到小泉参拜靖国神社。
就这么聊啊聊啊，它们居然就从清晨一直聊到日暮，一直聊到菜市快要关门。
双方的谈话嘎然而止。而终止这场伟大的谈话的，是一只盘旋在它们头顶上的苍老的手。
“到底选哪个好呢……”一个干瘪沙哑的声音似乎在自言自语。
“太婆！我都是便宜卖给你了，你还挑什么挑！通通拿走啦！”
苍老的手却并没有一丝随便的意思，仍然固执地在所剩无几的番茄里挑挑拣拣。
小小和青，一只番茄与一只西红柿，这时才意识它们现在面临着什么样的处境——要么被人买走，成为某家厨房里汤锅里的美味。要么就是被无情地倒进垃圾堆里，到时也许只有几只饥饿的野狗肯来嗅一嗅。
苍老的手终于还是捡起了那只叫做小小的番茄——虽然长得畸形了些，好歹还算大个儿。
小小悬在嗓子眼儿上的心总算放下去了。比起被野狗吞食，体体面面地死在人类的餐桌上也许是一只番茄最好的选择。
它，哦，照小小现在的想法，“它”现在已经在思想上升华到了“他”的境界了——他在被放入另一只污秽的菜篮的时候，不由自主地回过头去看了看仍旧留在筐子里的青，他的偶像——悲哀的是居然被他看到青那双嫉妒的眼睛——啊！
老太拎着菜篮走远了。
一只又瘦又小的番茄——或者是西红柿——突然从筐里掉出来，在地上跳了跳，滚进了黑暗肮脏的阴沟。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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