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真是一个特牛B的下午,太阳从云彩的缝隙中,投射下金灿灿的光。我坐在出租车里,小风一下下的吹着头发,前面的柏油马路是金黄的,两边的高楼是金黄的,垃圾桶也是金黄的,路牌上的小广告也是金黄的,一切都是这样的美好。这金黄色让我心满意足,就象看着存折偷着乐的财主。我向着金黄飞奔,太阳就在身后。这真是一个很好的下午,干点什么都特合适,就算是杀人越货、男盗女娼,有了这层金黄色,什么都带上点幽雅和艺术的气质。
到了清河,我看见在街边蹲着等我的老来。他背了一个能装下他上半身的帆布包,灰绿色,胳膊肘支在膝盖上,手指夹着一跟和手指一样粗细的雪茄。那雪茄据说是他一哥们从哥伦比亚带回来的,已经抽了两周,现在和火柴棍差不多长短。
出租车停下来时,计价器显示最后的这一个公里才刚刚开始,于是,我就坐在车里没动,看着老来。老来抬头看见坐在出租车里的我,立刻跑过来,拉开车门说,“先生,欢迎您来加里福尼亚,请允许我,一个参加过韩战的老兵,给你做导游吧!”自从阿根廷结束世界杯之旅后,老来就有点神经了。
有些人是这样计算时间的,他们以四年为一个周期或是一个模数,然后,把所有的兴奋都攒在符合这一周期或是模数的这一年的夏天,他们世界末日似的守在电视机旁,看着世界杯足球的比赛转播,对于球员、教练、裁判,每支球队的成长历史、国情民风、技术打法都了如指掌。他们就是球迷,心脏每四年喷一回血的球迷。这血四年喷一回,估计也就象果冻一样了吧,而且,颜色应该是黑的。然而,无论如何,老来绝对不是一个球迷,他是在五一长假期间,才突击的背诵足球队员的名字,观看足球比赛实况的,准确的来讲,他应该是一个伪球迷。
在去往饭馆的路上他喋喋不休。“先生,欢迎您来参加这次主题为‘足球与喝多’的旅行。您看这就是加里福尼亚的黄昏,美丽的火烧云,远处暗青的山峦,还有就在您面前走过的穿着露背装,劈着白大腿的姑娘,多好的姑娘呀!多好的加里福尼亚!”他侧着身子走路,一支手捂在胸前,夹着雪茄的手不停的挥动。“
在我们走向喝多的路途中,请允许我讲述一下我的历史。我是一名参加过韩战的老兵。韩战,在你们来讲就是抗美援朝,虽然,你们是正义之师、文明之师、威武之师,但是,我还是想,如果我能够把韩国人都TM灭了,还怎么会TM有这届世界杯呢?”
在一家烧烤店,我们找了一个靠近电视机的座位坐下,老来这才正式的开始说人话。“我真是伤心,阿根廷回家了,多好的球队呀,就回家了!姑娘,”他一把拉住从旁边走过的服务员,“给我先来十个小腰子,二十个肉筋,二十个脆骨,四个啤酒。烤串分批上,啤酒一起上。”
“吃得了那么多嘛?腰子,十个,你换肾呢!”
“补,一定要补,不换肾,补心,我的心都碎了。先生,您要是回到潘萨撕草原,一定替我和我的全家,还有我的祖先,问候巴蒂斯图塔先生。”我把送上来的啤酒启开,每人倒了一杯,“行,我回去时,把你们祖坟刨了,把你们家祖先的骨灰散布在潘萨斯草原上,以便引起环境污染的国际性争端。”
“我真的想念巴蒂斯图塔先生,他是英雄。如果,潘萨斯草原的天空象加里福尼亚的天空一样,那么,巴蒂先生一定会沐浴在高原舒畅的风中,喝着啤酒,回想着自己在世界杯上的往事,真是几家欢喜几家愁。”
电视屏幕上一拉溜走出汉子,每人手里牵一个小孩,向希望的草皮走去。我立刻打断了老来,“得了,比赛开始了!别的逼了!啊,不是说中国队已经回来了吗?昨天就回来了?怎么还在韩国让人家捶呢?”老来“咚”的一下把酒杯顿在桌子上,“要不说你是球盲呢,怎么会是中国队呢?中国队怎么能去世界杯呢?那是韩国人,今天和葡萄牙比赛!”“还不是一个种!”老来把杯子里的啤酒一饮而尽,“兄弟,我好好给你上上课。对,韩国和咱们基本上是一个种,但是,咱们比人家至少差了二十年,二十年呀,兄弟!”他激动的伸出两个指头来回比划,我真担心他一不小心抖拉掉了。
“中国队怎么进世界杯了呢?连荷兰都进不去,中国怎么去了呢?这倒好,把管足球的神仙给得罪了吧!让你们不好好踢,搞猫腻。不是想让垃圾都踢球吗?好,这回就全让牛B的队伍回去,荷兰压根就没来,法国走了,阿根廷走了,乌拉圭走了,你说怎么让阿根廷回去了呢?”老来郁闷的把啤酒满上,一口干掉。
“足球还有神仙,跟你们家供的牌仙是一起的吧!一打麻将就烧香。”
“足球怎么没有神仙?足球是全人类的,是地球的,整个太阳系目前就咱们会。世界杯不是比赛,是一次展览,外星人都看着呢,观摩呢,让中国队踢,丢人呐!”
“那足球神仙跟那住呢?方庄还是回龙观!”
“奥林匹斯山,和奥运神仙住一起!”
“今天那葡萄牙在那里?”
“亚平宁半岛。得了,别贫了,球赛开始了!”
那个叫“飞火流星”的皮球在草皮上开始滚动,它永远不会停下来的。听说这足球是高科技的,带没带红外线不敢说,但是,踢出去速度快了,看着那裁判追的那个费劲,就一清二楚了。
老来终于不说话了,但是,他的喊声又出来了,只是“啊,啊”的喊,连个“喔”、“呃”都喊不出来,双手支在桌沿上,脑袋向前探着,身体前倾,脖子上的筋象盘子里的腐竹一样涨起来,那个难受劲,就象一只得了痔疮的老母鸡,下不了蛋憋的。
好在今天饭馆里大多数是向着葡萄牙的,只有在菲戈或是鲁伊克斯塔干活的时候,才会有人应和着掌声和叫声。老来的声音在其他声音的裹胁下,显得最为紧密、短促而有力。不象上次英格兰和阿根廷一样,在大排挡里,不管那一队拿球,都是一片呼哨和掌声,此起彼伏的,甚至有一伙人因为又喜欢英格兰又喜欢阿根廷,竟然组织起来为裁判叫好。只有老来一个人从头叫到尾,一口气下来,估计英格兰和阿根廷的球迷,还有裁判的拥趸都为他折服了。
至于球赛,与我无关,我最爱的就是啤酒和羊肉串,心想:老来你丫的就叫吧,烤肉筋都TM凉了;你丫的句玩命叫吧,我让那姑娘把所有脆骨都散上辣椒面了;你丫的就疯狂叫吧,腰子是已经吃光了的;你丫到是叫呀,没劲了吧,啤酒也喝光了。
比赛结束了,老来哑着嗓子对服务员说,“姑娘,再给来四个啤酒。”他眼睛竟然红肿了,脖子粗了一圈,手因为紧握着而痉挛,就象一个被活生生揪掉毛的猴子。有点医学常识的人肯定以为他是甲亢了。“没事吧,你!”我问老来,老来却眼泪无声的滑落下来,象电影中常见的镜头,凄婉而又唯美,几乎可以使电视屏幕碎掉,“怎么哭了?什么时候练的说哭就哭哇!”他抽了一下鼻子,“前两天练的。本来努力看世界杯的,结果,我背的那些原来以为牛B的球队都完蛋了,这回葡萄牙又输了,就剩下巴西和意大利是我最熟悉的了,最好他们有一个夺冠,不然,这世界杯真的和我没有任何关系了。看球最大的快乐不就是参与吗?看着一个个的都认识熟悉,猜他们谁输谁赢多好!现在可好,跟我没关系了,就看一帮子人在那踢,谁跟谁都无所谓,这还有什么意思。”我给他满上一杯啤酒,说,“哥哥,您就不干点别的?什么都行!”
老来喝了口酒,把杯子拿在手里把玩了好久,说,“干什么不是干?干足球也是干,其实都一样,总得让我干吧!要不。。”他停顿了一下,“咱们上街耍流氓吧!”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