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早就生活在“岗”外“海”里,虽说只是个“虾子”,却到底对“海性”有些熟悉。手提采访包,肩挎照相机,干了8年的驻地记者,写文章拉广告也捞了个“小发”;钱是赚了一些,采访报道和摄影作品不时在市、省乃至中央级报刊刊载或“曝光”,在县城早成了“编外记者”个体“名人”。
可是人在“岗”外“海”里却向往岸上的在岗,因为岸上在岗安全。于是我通过一番奋斗考上了国家干部,端的是铁饭碗,虽然仅是个乡政府宣传干事。妻则老数落我收入可怜,但我心里踏实,干起来肯玩命,于是大家又说我干革命也还可以。不过,上了岸有了岗,人就有了等级,有人站着,就有人蹲着,我便成了蹲着的人。原来10天前,乡党委开会,说要贯彻上级“裁员增效”文件精神,“建议”一半干部“下岗人海”。我年轻,又在岗外海里泡过混过,于是委员们一致建议我带头下岗人海作教练引导,带一批游泳健将,为机构改革作贡献,争做“减员增效”的排头兵。但说一致同意,也有些冤,因为这几个月来,乡党委宣传委员确实少不了我。刚从岗外海里上来,还充满着海水腥味,又要下岗到海里洗刷,我有想法,我不想再晒黑皮肤。于是乡长对我说,你不下岗人海,难道要我和书记亲自下岗人海,你有经验,容易出成绩,明年我们树你为典型。我没有办法,便与原来的“海友”搭档联系,准备下岗人海杀它个回马枪。妻更干脆,劝我连辞职报告一古脑儿上去,可我不愿。终究好容易跳出“农门”端起了铁饭碗,手头虽沉,心里却舒畅。帽子总是戴得越高越好吧,当然并非都暖和,很多帽子便是用来掩饰并不优雅的额头的。我于是盯着书记,想象这从小学到高中的同学怎会爬上党委书记的位子,“火车跑得快,全靠车头带”呀,下岗人海理应由他开始呀。小时候,总是他提议用压岁钱换我扎的风筝。
我闷闷不乐,知道其他几个被通知下岗人海的老兄也成天啼咕。我还想当官,过把官瘾,妻却说我总想出人头地。但作为乡政府第一个下岗人海之人,我可不愿冒这个尖。我还想让更多人知道我的名字,可为什么挑上我!于是我去找县委书记、县长,他们回答得很干脆:没办法,既然中央有政策,要裁去一半之众,这还在开始呐。下岗人海有什么不好,小伙子你年轻,就带个头呗……3天后,我口乡政府打点行装,党委书记却来告诉我:“你下岗的事,缓期执行,因为你有才干。”
可我耳边却总有一个声音在回响:“他有才干,他最精明,他不下岗,谁下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