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前。闷热。
刘局长在院子里透风时,偶然经过收发室,听见办公室主任老张正与新来的收发员谈笑,不觉皱起眉头,推开收发室的门,冲老张点了下头说:“你出来一下。”
别看刘局长已是50多岁的老太太,可办事干练果敢,不苟言笑,平时局里上上下下都对她充满了敬畏。张主任走出收发室,自然也有些小心翼翼:“您有事吗?”刘局长仍然皱着眉头:“这位新来的收发员叫什么?”“叫赵红英,是工厂的下岗职工,我们考察过了,人不错。”张主任略松口气。“那她管你叫什么?叫‘张姐’?”张主任一愣,随即又笑着说:“咳,基层来的同志,在底下都这么叫,习惯一时还改不过来。”“那怎么行!”刘局长变得严肃起来,“咱们这是机关,称兄道弟的像什么话!让外单位来办事的同志听见,显得咱们多俗气!你要说说她,得改。当然,机关里的同志不一定非称呼职务,叫老张、老李也很亲切嘛。”
望着刘局长的背影,张主任有些不知所措,但想了想,她还是无可奈何地回身走进收发室,以婉转的口气转述了局长的意见。
对工厂来的赵红英来说,如何适应新环境里同事之间的称呼,她还是真动过一番脑筋的。她知道机关里不兴称“师傅”,称官衔她又不习惯,而且很多人还没有官衔;对年纪比她小的,她可以称人家“小张”、“小李”;可年纪比她大的称“老张”、“老李”,她又觉得不敬而叫不出口。这毕竟是“领导机关”,作为收发员她不能不考虑自己的地位,因而她选择了在工厂常见、并且让人人都感到亲切的“张大哥”“李大姐”这样的称呼。谁知她却错了。从那以后,赵红英在机关里开始称人家的官衔,没官衔的就称老什么或小什么,慢慢地竟也习惯了。
转眼到了秋天,机关里出了一件大事:刘局长因一时疏忽,错批了一笔款项,再也无法追回,犯了“玩忽职守”的错误,被免职降级,作了“提前退休”的处理。那一天,赵红英正在做着下班的准备,忽然,已被撤职的局长老刘推开收发室的门,她的手上下提着一个似乎很沉的手提包。她迟疑着,想说什么好像又不好开口。
赵红英看到老局长明显地比以前憔悴了许多,过去那种让人敬畏而又咄咄逼人的锐气没有了,眼神中多了一些柔弱却让人看上去显得可怜。赵红英想招呼老局长一声,可忽然想到她已经不是局长了,就在犹豫之中便脱口而出地说了一句:“刘姐,您有事吗?”老刘略微一愣,接着小心翼翼地说道:“我要回家了……以后有我的信,麻烦你先替我收好,我每个月会叫女儿来取一次……当然,不会麻烦你太长的时间……”“看您说哪去了,刘姐。”赵红英觉得心里有点发酸,走上前一步说:“您放心,我会替您收好信的。今后有事您也只管说话。”老刘点点头,可就在转过身的一瞬间,忽又回过头来说:“你刚才管我叫什么?”“叫……”赵红英心里一慌,忽又想起自己曾在称呼上犯下的失误,一时不知所措吞吞吐吐地说:“叫,叫您……刘姐……”“谢谢……”老刘轻轻报还一个微笑,然后转头走了。
赵红英迟迟地愣在那里,她分明看到老刘在微笑的同时,眼圈竟微微地有些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