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天的时候我蹲在门口,面前是窄窄的过道,对面是我自己的寝室,而背后是我的对门寝室。寝室处于宿舍的底角,在这燠热的黄昏里显得格外昏暗。屋里的日光灯管亮着,布满灰尘的线索很不可靠地将灯管吊在顶上。由于太狭窄,顶上除了它连只吊扇也容不下了,也是由于太狭窄,它经常被一些莫名的突出物碰得东摇西晃。底座上伏着一只蜘蛛,这是二舍最深沉也最有用的生物。因着面貌可憎也追杀过两只,真的是追杀,从书板杀到床上再到桌上;但现在不了,由着它了,因为蜘蛛会吃蚊子。更何况在观看过捕食蛛凶猛得狩猎过程之后,越发地对蜘蛛有些畏惧了。好在彼此相安无事也太平日久。 我现在一动不动地盯着那只蜘蛛,它也一动不动的,这让我总觉得它想得很深沉,很有内涵。它对这一看法没有意见,一动不动的。蜘蛛很有深度但并不具影响力,老鼠的影响力会大得多。因为它们肆无忌惮,对破坏何骚扰情有独钟。寝室里曾齐心合力扑杀过两只,但筋疲力尽。现在又住了一家新的,小耗子不怕人,在你自习的时候冷不防就在一旁望着你,眨巴着小眼睛忽闪忽闪的,当然也很腼腆,你一看它,它就一扫尾大摇大摆地走了。但我也怀疑这不是种纯粹的腼腆,很难保证里面没有轻视或其他复杂成分。鼠这种种族一旦定居下来,是很麻烦的,预备的饭菜是它的盘中之物,寝室的袜子给它垫窝,连上厕所都得安排,主要是那些不常动的地方。所以我们完全有理由认为这家老鼠是我们养的,尽管这很不情愿。 另外值得一提的是蟑螂。基本上这是种很可悲的种族,它们需要的比较奢侈,不象耗子什么都吃。蟑螂总是挑剔于油荤之中。它们忽略了最重要的一点就是我们也许比它们更缺油荤。在经历了无数次血的洗礼之后,蟑螂觉悟了,拖儿带女向食堂进发了。现在偶尔能见到一两只,也许是回来怀旧的吧,往往的下场是让它再也回不了食堂了。 在我身后咿唔作响的是蚊子,它很悠闲地从我耳旁绕过,沿着水平方向游离到了我的寝室。蚊子在男生二舍是极其伟大的,它们就在你身边繁殖、产卵,无所不在,无微不至。把二舍的蚊子杀绝比说克林顿纯白无瑕还要不可思议。虽然每晚睡前都要捕杀一次帐内之害,但次日清晨绝对能找到二三潜伏的蚊子伏在帐上飞不出去,脑满肠肥,摇摇欲坠,一下子拍死会让手弄得很脏。我们的推荐方法是先用手将它握住,使劲掷出将它摔晕,然后用硬物将它腹内那一已压出来,这样血甚至不会破囊而出,而没了肚皮的蚊子自然生不如死。但这样的坏处在于,面对那一囊曾经属于你现在也不属于它的血我们不知道该怎么办,等它成血旺?曾经有一只电子灭蚊拍,灭蚊时噼啪作响附着一丝糊焦味,还能射出火花,极有快感,后来他和所有美好的事物一样很快就坏了。现在每当我巴掌通红望蚊兴叹时,我就很怀念他。 与蚊子一同出没的还有苍蝇,但由于体积庞大而命乖运蹇,常碰在纱窗上飞不了。但是更刺激的作法是这样,苍蝇会很忘情地在公共场合做爱,这时猛地打下去,一拍两命。现在我承认这样有点不人道。在我蹲着的时候,我的两旁是墙。墙上高低爬满了蜗牛。爬得高的已经可以和我俯仰相视。看样子它们劲头挺足,还会这样爬下去。但我常常在想这样一直爬下去假设它总走直线又没有外力干扰的话,它们不又从对面墙上爬下来了么?或者这是种人生哲学,在路上。 身侧的铁门将男生二舍与门外的世界隔绝开来。但我仍然可以看见那几只鸡,是理发店养的。鸡们在草丛里东啄西叼,步态悠然,超然物外。我承认有段时间我们的胃对它们比较感兴趣,但遗憾的是它们的胃对草丛里的石子明显比对我们的诱饵感兴趣。这就使每当鸡们斜乜着眼时不时瞅我一下的时候,我就有点虚。 本来还有一条叫“处男”的瘸腿狗的,现在不晓得哪儿去了,最通常的说法是它的主人一个海南崽把它带回家乡时病死了。我感到汗已经渗入了衣服,半干不湿的,腿上又被叮了一下,有点痒。我的脚下是过道,过道的地面起伏不平,极易积水,本来打算养鱼的,但宿管科不允许,天天来扫水。现在又积上水了,是因为过道上晾的一长排衣服裤子,没干老渗水,水就成了一个个水洼。抬起头,水滴落下来,滴到黑漆漆的水洼里,一点声音都没有。就象时间落下来,滴到黑漆漆的虚空里,一点声音都没有。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