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晨两点,我被妻子的叫声惊醒。借着厕所微弱的灯光,我看见她站在离床不远的地方,对着一个敞着衣服、满身横肉的男人吼道:“滚出去!”
我一怔,阵阵恐惧牵动着全身,紧接着,一个筋斗,我啊地一声从床上弹起,摆出格斗。那沉闷的嚎叫声似乎掺着血,好久没那样了。尽管我在海军陆战队受过训,这不期而至的际遇,还是着实吓了我一跳。
见我眼露凶光,那混蛋反而镇静地转过身,背对着我,似乎对我不屑一顾。接着他熄灭了厕所里的灯,房间里漆黑一片。
他要伤害妻子?又没见他拿凶器。容不得多想,我跳下床,向妻子奔过去。此时,只见那家伙忙乱地从我眼前掠过,径直奔向只有五岁的儿子房间。他要加害我的儿子?!天,我发狂的追了过去。
我随手按亮了灯,那家伙正穿过儿子的房间。儿子没事,正坐在床上,揉眼睛。
“呆在那别动!”我急急地告诫儿子。
我紧跟着进起居室,发现阳台门的门帘已被掀开,那家伙正欲溜走。月光下,我见他窜到钉有防护架的阳台尽头。阳台离地面有十四层楼之高。木架是我用来防盗的,用来保护阳台上的玫瑰花。
我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那个混蛋穷追不舍,然而,我的确那样做了。我实在是怒不可遏。他践踏了我神圣的家庭,使亲人成了无辜的惊弓之鸟。我要让他滚,滚,彻底地滚!我抓起一把铁椅,把它高高举过头顶,一步步向阳台逼去。想溜!哼!除非你爬到木架外面,再跳到另一栋楼上。
他把脚搭在了木架的底杆上,手也抓住了木架上方的一根杆子。在他和我之间,什么遮掩的东面也没有,只有黑漆漆的夜。
我向他逼过去,打算就这样送他上西天。骤然间,我们四目相触,他眼神那般恐惧和绝望。
除掉他!他既没伤妻儿又没伤我。就在我犹豫的那一瞬间,他趁机战战兢兢地上了木架,向另一栋楼的阳台纵身跳去。他跑了,是我身不由己地放了他。我一直在想:他刚才是否也对我做了同样一件事呢?
尽管那个混蛋早在去年八月份就逃走了,可他留下的阴影却是那样的幽长。儿子现在明白了盗贼是什么样的货色。他不仅学会了怎样取脚印,还学会了自己去布告栏追认那个罪犯。我给他说了一百遍,说那个坏人再也不敢来了,他就是不肯信。这一切都是他自个儿体验出来了,我也同样。
从那以后,不管阳台上的防护架有多牢实,都不能消除儿子心中的恐慌。他怕有人偷偷从街边爬上来,怕他们用绳子从屋顶上吊下来。每逢半夜三更,他总是大声地将我们叫醒,他要看看爸爸妈妈是否安全。他不敢一个人进屋,特别是在晚上。他满脑子疑问,可问题与他的年龄是多么不相称啊。
爸爸,为啥有的人要冒着生命危险进别人的屋呢?盗贼家里也有小孩吗?盗贼有没有固定的工作?他们是住在哪里的?他们是从哪里来的?人为啥要偷东西呢?
说来奇怪,那个梁上君子促使儿子与我结成了一条生死与共的感情纽带。儿子视我为英雄,我在他面前变得更加刚强。当然,儿子的赞誉与我的行为不一定名实相符,但是,每当他一遍又一遍讲起那晚的事情,我都会毫无愧色地微笑。
“是我爸爸把他赶下了阳台的。”他逢人便说:“我爸爸是海军陆战队的,所以他知道怎样做才好。”
儿子的称赞叫我不得不考虑如何去按照他的意念做父亲。恍然之间,我才领悟到,在子女的成长中父亲起的特别作用应该是什么。
那么,我想知道,当那位梁上君子还是个担惊受怕的五岁孩子时,他的父亲又躲到哪里去了呢?我真纳闷。